湖南教育新闻网 记者 余杏
几年前的一个早上,湖南长沙的易扬中接到一个电话。
“请问您找谁?”
“我找易老师。”
“请问您找哪个易老师?”
“难道你们家有两个易老师吗?”
“对不起,我们家有四位易老师。”
这话说得一点没错。易扬中的父亲易家襄1986年从长沙市一中退休,易扬中2007年也从该校退休,其妹妹易扬仑是十五中数学教师,女儿易奕在湖南师范大学任职,家里当时有四位易老师。
“我们易家和我母亲的郭家都是教育世家,近4代从事教育事业的有86人。”9月1日,易扬中向记者说起了易郭两大教育世家的故事。
“只要人才的才,不求钱财的财”
今年75岁的易扬中,退休已有15年,身着黑色运动服,腰背挺直,眉眼含笑,精神矍铄。让人记忆尤为深刻的是易扬中的语调,不快不慢,不高不低,让人如沐春风。
易扬中
一进家门,易扬中就为记者分享了他的画作,众多钢笔画、油画挂满房间。摆在房间最中央的是几幅肖像画,这是易扬中为家中几位教师画的,有其父亲、母亲、姨母等。
易扬中的父亲易家襄与母亲郭道光都出生于湖南名门望族,易、郭两家是门当户对的教师世家。家族中教师有从事幼儿教育、中小学基础教育、高等教育、科学研究等各个层次的教育工作者。
易扬中的外公郭德垂,系湘阴郭嵩焘的后裔。郭嵩焘是我国前清第一代驻外(英、法两国)公使,人称“睁眼看世界”的第一人。郭德垂是民国时期湖南著名的化学教师,被人尊称为“郭化学”,当时长沙市各大名校都竞相聘用他。
“我外公编撰的课本当时各校老师学生都人手一册。”易扬中骄傲地说。
易郭两家一直传承着“只要人才的才,不求钱财的财”的理念,晚辈多为读书人和从事教育事业的人。如郭德垂的七个子女中就有六位是教师,大女儿郭道光即易扬中母亲,曾担任七所小学校长;二女儿郭道馥,长沙市坡子街小学校长,与姐姐一起被人们尊称为“郭氏校长姐妹”;大儿子郭道西是岳阳大学机电系主任、教授,武汉理工大学享受高校副校长待遇的离休教师;二儿子郭道晖为法理学博导,当代中国法学名家……
郭氏一族人才辈出,易氏一族也是人才济济。
易扬中的祖父易克标,就读于湖南甲种农业学堂及杭州铁路学堂,1938年前往上海,参与筹备上海新民大学,后回乡在南岳岳云中学任事务主任。
易扬中的伯祖父易克臬毕业于北京国立泽学馆(后北京外语学院),曾在湖南省立一中(现长沙市第一中学)任教,后任湖南省教育司司长、北京教育部高教司司长,并创办《湖南教育》杂志。
易扬中父亲易家襄,广西大学毕业,1949年9月随解放军接管湖南省立一中。1950年秋,他担任该校第一副教导主任,兼任“史、地、生”教研组长,是湖南省著名的历史教学带头人。
俗话说:“不是一家人,不进一家门。”易扬中本人、妹妹易扬仑、女儿易奕也不约而同成为了教师。
“庆源先绪在,启迪有余馨”
“尚学自开仕,文芳润达经。克家扬世德,修业重心铭。忠孝辉诒祖,诗书藻耀庭。庆源先绪在,启迪有余馨。”这是易氏家族的家训。易氏辈分排行由此而来,传到易扬中这一辈已是13代。
“祖先的功业是后代的福泽源头,也是对后人永久的启迪。”易扬中出身在这样不平凡的教师世家,从小受到家族优良传统的熏陶,深感这个家庭的优良家风应被继承、弘扬和传承下去。
2006年,易扬中启动一个“伟大工程”——修家谱。
“近年来,家族的亲人都分散在各地,有的在外地,有的在国外。”易扬中只能一个个打电话,一个个地方实地考察。易扬中不大会用电脑,所有书稿皆是用手书写,堆起来足有一尺多高。从解放前的老照片到后来的手机照片,他收集了3000余张,一张张精挑细选并悉心保存。
历时十年,易扬中索源编撰,在女儿易奕的帮助下,终成140万字巨著家谱——长沙·晏子山庄易氏家谱。2018年,该家谱被中华家谱馆评为优秀家谱十佳之一。
谈话间,易扬中拿出一本《易氏家谱》,手掌摩挲着庄严的蓝色封面。该家谱有200余页,用纸及排版都非常讲究。
记者小心地翻阅着,发现内里仅家族名录就有15页,每位亲人的资料,大到生平事迹,小到生卒年月都一目了然,展开仿佛一幅历史长卷。
该家谱一反传统家谱的形式,不仅将成员名单收录进谱,还将家族成员中能知晓的成就和简历都记录在内,并且大胆创新,从几千张照片中精选出每个家及每个人最具代表性的收录进谱。
2018年,郭嵩焘诞辰200周年,湘阴县建立了郭嵩焘文化广场和郭嵩焘纪念馆,易扬中三兄妹捐出了郭嵩焘收官服的大皮箱。
易克臬与齐白石是挚友、同乡,齐白石曾在易克臬母亲84岁华诞时作了一幅《晏子山庄图》(晏子山庄系易氏祖居)。
易扬中姑爹是中国声乐届的一代宗师楼乾贵,曾受周恩来之邀,多次为外宾演唱。
……
这些事件和照片都在家谱中一一体现。
“文字和照片相融合,让后人能更好地追本索源,为自己的家族骄傲。”易扬中介绍道。
“世家先立本,道德与文章”
“世家先立本,道德与文章”则是郭氏的家训。“两份家训虽文字数不同,但意义相似,都是告诫子孙要崇尚学习,发扬优良传统,尊重自己的职业,忠于祖国。”易扬中说。
易郭两家也一直坚守家训,践行初心,从未改变。
民国时期,易氏由家族出资出地兴办了一个族学——长沙私立庆源小学。该小学一直“工作”到上世纪五十年代,共培养了近万名学生,惠泽家族子孙和乡邻,成为当时长沙市远近闻名的名校。
易扬中的父母也曾在长沙私立庆源小学任教,备受学生们的爱戴。记者注意到,在易扬中家中有一块非常珍贵的牌匾,上面书写着“春风化雨,桃李芬芳”八个大字,这是从长沙私立庆源小学毕业45年的学生们赠与易扬中父母的。
上世纪七十年代,易扬中的父母在当时的政治斗争里被划为“资产阶级知识分子”。“我父母当时生活非常艰苦,家中无一长物,也住过‘牛棚’,但他们始终怀着坚定的信念,从未放弃教育事业。”易扬中回忆过去的日子,眼睛微红。
“父亲上课从不迟到,学生更不敢迟到。”易扬中说,父亲有个习惯,在上课铃响前的两分钟,准时出现在教室门口。他进门,放教案,从怀里掏出一个怀表,轻轻放在讲台左上角,表链绕怀表一圈。这一套动作,父亲易家襄重复了36年。
“年轻时,我的‘家庭成分不好’,上不了大学。”受家族传承影响,易扬中从小就梦想成为一名教师,但由于“出身不好”,屡屡受挫。直到他40岁才圆梦,任长沙市一中老师,教学生们“劳技”课。虽说不是主课,但易扬中从未懈怠,“我还给孩子们上机械制图,有时也上缝纫课和摄影课,学生们都很喜欢。”易扬中说。
易扬中的女儿易奕也是他的骄傲。
易奕当年在苏州读大学,学环境艺术设计,毕业后有很好的工作机会,但最后还是选择回到了家乡。如今,易奕担任环境设计系教师,已是湖南师范大学美术学院副教授、环境设计系系副主任、在读博士,曾荣获大奖第十四届亚洲设计学年奖金奖指导教师、教育部第五届全国大学生艺术展演艺术工作坊金奖等。
易扬中家部分教师合影
“每个家族就是一个小社会,如同一个国家的细胞,优良的家族文化能约束和激励族人奋发向上,如果每一个家族都能管理和教育好族人,那么国家将会更加繁荣。”易扬中说。